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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8章、雪雨春:沒人敢掠鋒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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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彩石鼓動假石頭拯救命不久矣的煉丹大師賈敬,將他逮到家塾當塾師。

寶玉暗道匪夷所思,賈敬何許人?賈家祖墳冒青煙出的第一、惟一的兩榜進士,何等的才華飛揚;拋妻棄子出家,妻亡都沒回家一趟,何等的意志堅定。如此人物,豈是他一個小小秀才能收為己用的?十之八~九人家見都不會見,拯救個毛。

原著中有一章寫年夜賈敬領著族人在寧府祠堂祭祖,五彩石說沒這回事。它的記憶和神瑛侍者的記憶,誰對誰錯還用說?又或是神瑛壓根沒寫這事,是後人添上去的,畢竟記錯這種事太離譜。假石頭自己穿兩次,從不曾見過或聽說過敬老爺回家轉。

雖如此,他一口應承去拜見賈敬。五彩石視他為小弟,他視五彩石為最後的保命法寶,大多時候他都會順著某修行石,反正該石也就是好奇心重些,不會逼著他舍己救人。他早看穿了五彩石的本質,就是一塊八卦石,因沒有長距離自由移動的能力,拿他當載體,載它去滿足好奇心。再則五彩石熱愛閉關修煉,出聲打擾他的時候又不多。再則賈敬呆在京郊的玄真觀,從順天府回京城,途中只需打個小彎便到。

是日,寶玉目送賈蘭們進入考場,爾後在四侍和長隨們的拱護下回返。

他現在不便離開榮府太長時間,主母們只餘沒誥命的寡嫂李紈未入宮,男主子看似兩位老爺都在家,但一位臥榻已久、一位不良於行,他不得不做頂梁柱。話說賈赦賈政便是身體康健也不喜庶務,一直是賈璉打理諸事。璉二不在,年僅十三的賈琮頂上去。這次誥命們進宮給太上皇的小妾哭靈,琮三爺隨賈珍父子前後打點,每日送賈母和邢王兩夫人、尤氏婆媳前去,爾後隨祭(在那等著),靠晚再接夫人們打道回府。

閑言不述。寶玉一行縱馬來到玄真觀山腳,由此往上是很陡的青石臺階。

山腳有一個孤伶伶的茶肆,裏頭只有一位白發老翁,顯然不能把十多匹馬丟給他照看。就算太平盛世沒盜馬賊,老翁也服侍不了馬爺們。

寶玉吩咐長隨們留下,帶著四侍上山。不料錢啟跪地擋路:“奴、奴奴才……”

錢啟向來老實聽話,這是怎麽了?寶玉笑道:“不著急,你寫字。”

莫看錢啟貌似傻大個,人家有內秀,跟寶玉前便識幾個字,不然神瑛侍者的奶兄一堆,當年王夫人哪會挑中一個結巴服侍她的鳳凰蛋入學堂。

就見他在地下劃拉:“會索禮……”

寶玉晃頭:“唉,入寺入觀哪有不用布施的?你不放心便跟著吧,只是不能黑口黑臉冒犯道長們。”

錢啟乃不起,繼續寫:“沒帶禮……”

奶兄之二趙亦華失聲道:“奴才們疏忽了!小的曾聽寧府下人說,敬老爺不收黃白阿物兒,又挑禮,珍大爺來給敬老爺磕頭,禮備的不對,即刻轟下山。”

奶兄之三王榮道:“聽聞珍大爺進不了觀,每年老真人生辰,他都是朝山門磕頭。小蓉奶奶過世那會寧府來報喪,老真人說他一個出家人,哪來的孫媳婦。”

奶兄之N們七嘴八舌補充,說珍大爺見不著敬老爺,是小道長往來傳話。聽聞禮備的不對、話說差一句,珍大爺就要領板子等等。

寶玉沒想到敬老爺這等生猛,今天跑來是五彩石一時起念,他自是沒有特地備禮,又不是專程來打醮,但出入寺觀隨手布施些銀倆也是常例。

忽地茶肆老翁怒聲道:“大爺們積些口德!仙道貴生無量度人,十裏八鄉老少爺們去燒香,沒有不能進觀的!大爺們是賈家子孫吧?沖虛真人(賈敬)只打賈家子孫。爾等莫怨,沖虛真人虔心修仙已斷紅塵,爾等何苦擾老仙長的清靜!”

寶玉忙施禮:“多謝老丈指教,看來今兒白跑了。”

話音方落,他腦海裏響起五彩石的怒聲:“試都沒試就走,沒出息!他打的是賈珍,賈珍本就欠揍。你是隔府子侄,好生生的他會命人打你?”

寶玉不想嘗試,選了個折中之法,命侍墨侍竹持他的名帖叩山門,辛苦銀多多賞給應門的道士,他就不信這些人會不收。一個道觀能完全不用錢只用實物?玄真觀的觀主並不是賈敬,就他所知,賈珍每年送到玄真觀的禮有實物有金銀,如果“阿物兒”都被扔下山,賈珍大可全部折成實物,又不用他背上山。

侍墨侍竹領命而去,這頭寶玉和老翁攀談起來。

原來老翁竟是本地裏正,茶肆是他們村的族產,因今天不年不節,沒什麽人來燒香,用不著荒耗人手,他閑來無事一個人呆這兒守著。

對賈家爺們,老翁沒半句好話,說十裏八鄉在玄真觀出家的有好幾個,觀裏的事沒有不清楚的。那幫爺哪是來給老仙長磕頭的,但凡看到香客中有清俊小子美貌村姑,便漫撒銀子弄上手玩樂,還玩觀裏的小道士,老仙長喝令打了多次才收斂些。有位十裏八鄉出名的賽西施,被珍大爺買為妾,不到兩年得了惡疾被趕出寧府,回家沒多久就病死了。

寶玉默默,賈珍們這麽肆無忌憚,大概是覺得已用銀子買下了玄真觀吧。不過賈珍只愛關上府門荒~淫,買小妾會,在觀中胡來的應是賈蓉們。似乎賈珍認為只要在寧府,他就是天王老子,做什麽都不犯法,明媒正娶的兒媳也能玩死。寧府之臟,原著中有形象描述“父子兄弟致於麀聚”,臟到“只有門前石獅子幹凈”。

說起來這種情形也不是寧府獨具,勳爵世家鮮有不糜爛的,榮府政老爺有兩個姨娘諸多通房,屬正人君子!

想到這兒,他不由自言自語般道:“盛世承平滿目繁華,紅腫之處艷若桃花,細觀無處不在潰爛,怎能怨勵精圖治的上位者撥刀挖瘡。”

五彩石嘿嘿笑:“故此抄家在即!賈敬就算馬上還俗,回家打死賈珍賈蓉也沒用。”

敬老爺已斷紅塵,立志求仙絕對不會還俗。侍墨侍竹無功而返,只帶回小道的密告,說沖虛真人正在煉制新丹,十來天後開爐,那時來磕頭,或許老真人會見。

寶玉懷疑正是那新丹要了賈敬的命,但他沒本事沖上山砸了丹爐,那只能討打。

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

假石頭率仆返榮府,榮府已不是從前模樣。

這事得從甄太妃亡、誥命夫人們奉旨哭靈那天說起——

彼時李紈頭回執掌管家大權,她嫁到榮府後從沒得過婆婆歡心,後又守寡,平日格外謹言慎行,對誰都客客氣氣,一眾下人自是不把她當回事,頭天便吃酒聚賭,爭相推諉躲懶。那吆五喝六的嘴臉,都不知誰才是主子。

他們忘了寶玉探春兄妹,探春此前跟在王夫人後面,一步不多走、一句不多說;寶玉是男兒,主要在家塾搞風搞雨,府內領教過他手段的不多。這回兄妹倆雷霆發作,從外頭調來秘密人手,妹主內宅兄主外院,犯事的管你是誰,一頓板子下去!

榮府下人多威,服侍過長輩的奴仆,小輩都得敬著,何曾領教過這等事,少不了有人肆意海罵。兩兄妹夷然不懼,敢叫罵的刺頭統統關進瑚璉院。

“瑚璉院”即璉二的院子,他們夫妻不在,巧姐兒住小觀莊,只留了幾個打掃婆子,也就格外好處理:親套親的家仆們統統不用,用外間打手看門守院,他們誰都不認識,“囚犯”還敢鬧,堵嘴費手腳,一頓鞭子下去,包管你沒勁叫了。

為免將來可能有的麻煩,這些人個個帶著面具,望之如惡鬼。

想向賈母告狀者眾,但老太太天擦黑才回府,往來清道,攔路呼天搶地告狀辦不到,只能由近身服侍賈母的丫環婆子們告狀。

這些人都是識眼色的,不會也不敢一味派主子的不是,無非彎彎繞給小主子上眼藥。寶玉們又不是沒長嘴,自然也有一番說辭。

老太太若大年紀天天去宮中哭靈,哪有精神頭細問?再則她老人家正傷心,聞被打被關的下仆不念皇恩、罔顧聖上敕令尋歡作樂,氣了個仰倒,一疊聲說打的好該打殺了!該賣去黑窯子!並怒而申飭李紈,說她沒點子裁治下人的手段,十板子太少,四十大板下去看他們還敢不敢鬧!關什麽關?還供飯請醫?攆了!

寶玉、探春不管老太太是不是隨口一說,立刻照辦。當然,打殺不會,殺了還得管埋,攆了有鹹魚翻身的那天,統統闔家發賣黑窯子,親友敢求情一並發賣。

你說沒身契文書賣不了?墨窯子沒身契算什麽,直接抓了手在新賣身契上按指紋。

你說假石頭不怕被他們的主子記恨?老太太自己說賣的!至於赦老爺,他現在還有戰鬥力嗎?邢夫人好辦,塞銀子給她即可,反正不用他出錢,任一個體面奴才的家抄了,他都能順便發筆財,只需拿些出來與邢夫人分享。

至於王夫人政老爺……不用考慮,二房下仆怎麽會作怪?刺頭都是那三位的,又以老太太的人為主,若不是自認能壓寶玉探春一頭,他們也不敢充刺頭。

當然,二房的下仆也不是一開始就識相,但寶玉一翻臉立即乖了,連帶探春一並高高捧起,不論他倆做什麽都下死力氣撐。

你想,寶二爺是誰?老爺太太的命根子,探春的後頭站著發橫的寶二爺,誰敢沒眼色找死?寶二爺那嘴皮子,黑的能說成白的,往國之大義上一說,老爺必不顧身子骨沖出來親手操板子。太太嘛,只需寶二爺抹著淚告個小狀,準會活扒了他們的皮!

對他們的識眼色,寶玉、探春自是投桃報李,二房下仆空前威風。

當王夫人強打精神垂問,一個個莫不大罵那起子眼裏沒主子的惡奴,把王夫人恨得直想即刻算賬,奈何充其量只能學老太太斥罵李紈一頓。

李紈不敢喊冤,她心裏忐忑之極,老太太只知犯事下仆,寶玉兄妹卻是一賣一家子,還有連坐親戚家的,只現今下仆個個緘口了,待太妃歸葬後老太太過問,多半後悔。

但寶玉待她母子何等情份,便是這次大發作,是為榮府,也為她撐了面子。她想反正老太太發了話,後悔也不能為下人真的惱了小輩。

為示公充,她咬牙把自己的下仆也賣了一家。這家子自然不是刺頭,只有昏頭的婆娘被人拉著喝醉酒,換別家只會把醉酒婆娘打十板子。由此可見李紈也非心慈手軟之輩,否則她早被啃的不剩骨頭,世家大戶的正室,積郁早亡的比比皆是。

如此不過四五日,再沒人敢掠小主子們鋒芒,寶玉也才能抽身去探府試的小子們。

府中李紈並姑娘們仍如平時一樣,上午在議事廳理事,之後分頭坐了小轎,領著丫環婆子和獵狗往各處巡察。

靠晚眾女再至議事廳相聚,就近迎候從西角門入府的賈母一行。到夜裏臨寢前,眾女覆分頭帶著上夜人等往分管地盤巡察一回。

寶釵姐妹管東院即將軍府,寶釵本不願在親戚家張揚,奈何這種時候,身為姻親家的姑娘不幫忙,親戚情份就沒了。可喜赦老爺久病,她們便天天打著探病的旗號前去。

大房鶯鶯燕燕多,但除了兩個跟在邢夫人後頭服侍的姨娘,餘者皆為通房即奴,此前探春發威時打過塗脂抹粉的通房,誰也沒敢叫罵:再不懂規矩也明白,太妃薨你還花枝招展,打死不論!她們不過是看大房沒主子才肆意。然而正因老爺病的沒勁出聲,二爺去了金陵,邢夫人回府就歇萬事不問,她們被打死了白死。

如此這般,寶釵寶琴一帆風順,沒主子撐腰的大房下仆個個縮頭安份。

湘雲最煩雜事,但關鍵時候也蠻有擔待,主動說幫巡察。眾女不敢給她派緊要活,小觀莊和萱草院本就管得較嚴,劃給她。

李紈親自巡賈母院、榮慶堂並寶玉抱廈,這裏太緊要,連著西角門。

惜春年紀最小,活也簡單,巡察不住人的榮禧堂並後頭空置院,以防有人躲到這些地頭吃酒聚賭。

探春和黛玉管的地盤較雜,為府中住下人的院子、二房院子並東角門等處。

這麽一劃分各處井然有序,裏外下人偷偷抱怨:“好好的姑娘成了巡海夜叉,竟是連夜裏偷著吃酒玩都不能了。”

話說他們從不曾有過這樣的日子,近的宗婦過世、遠的伯爺國公爺國公夫人過世,府中也沒這般嚇人。

你說自家主子過世不能與太妃過世相比?宮裏死個妃子太尋常了!皇位傳承四代,後宮太妃死了多少,皇後太後皇帝過世,勳爵人家關起門來也是該如何便如何。

這天晌午,惜春巡察完地盤至議事廳喝茶。

她巡的是空屋空院,只需查有沒有人,獵狗前頭跑,每天她都是最早巡完的。

喝了兩盅茶歇過勁,她看時辰尚早,起身去探巧姐兒。

現今巧姐兒隨譚先生讀書,女先生不拘言笑,李紈又將平兒借走(平兒久隨鳳姐打理家事,對府中諸事甚熟),巧姐兒身邊親近的下人只餘紫綃,紫綃是個嘴拙的,這段日子可把小姑娘悶壞。惜春和鳳姐要好,格外疼惜巧姐兒,有事沒事便去探探。

走進小觀莊,她一眼看到湘雲紮著袖子、手持小花鏟在正殿前的藥圃中翻土,不由皺了下眉頭,對入畫道:“她就是個隨性的,想起一出是一出,可不敢指望她!你且帶幾位媽媽去萱草院看看。別處尤可,林姑娘住的怡心堂靠前門,必得敲打一下守門婆子。那些人但凡一個錯眼不盯著,沒有不吃酒鬥牌的。”

入畫等應聲而去。湘雲被驚動,手搭涼棚朝這邊望,嚷嚷:“珠大奶奶!”

惜春一回頭,看到李紈的軟轎從議事廳後轉出。話說李紈也不大放心湘雲,她巡的地方緊臨小觀莊,巡完了,若還早便會入莊來看看。

惜春朝李紈走去,一邊道:“我已著人去萱草院了,你且歇歇,可不敢累倒。”

萱草院對外的只有前門,而小觀莊開的三道側門,一道與萱草院相聯,屬內門;一道是議事廳所在的西側門;最後一道是朝向二房大房的東側門,從此處一眼能望見。

李紈忙命婆子們住轎,笑道:“真真是個水晶心肝!四姑娘也已百事周全,我竟是樂得飲茶歇腳。”

那頭湘雲棄了花鏟,喚丫頭打水洗手。

大丫環翠縷四顧:“傻大姐呢?”

傻大姐是賈母院的粗使丫頭,長相趣怪,力大做粗活爽利,人傻傻的,說話行事和副小姐似的榮府丫環大不同,賈母常拿她解悶開心。現今賈母白天去宮裏,湘雲便要了她到莊中逗樂子。先前翠縷叫傻大姐去提桶水,備著湘雲洗手用,這會人和桶都不見。

湘雲笑道:“不會是掉池塘裏了吧?”

眾人失笑:傻大姐十四五了,小池塘的水淹不著她,再則以傻大姐的性子,掉塘裏定會大叫大嚷。

湘雲蹦蹦跳跳叫喚:“癡丫頭!呆丫頭!傻大姐……”

一個體肥面闊、拎著只空桶的丫環從正殿奔出來,咋咋呼呼:“奴婢在這塊!奴婢揀著只好彩繡,姑娘瞧瞧,這繡的是什麽……”

湘雲跑過去接了,一看,臉唰一下漲成血紅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跟本犬鬥?這是找死呢還是找死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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